誰人的紀錄

序章-Tempus omnia revēlat

那天本該是再尋常不過的傍晚。

晚霞把天空染成豔麗的粉橘色，一聲啼哭刺破了天際。

但新生兒的降臨並沒有為森林帶來喜悅。一群精靈圍在門前想一探究竟，卻被走出門的祭司驅趕。見祭司一臉凝重，大夥識趣地散開。徒留抱著嬰孩的母親虛弱的躺在床上，凝視著大哭的孩子。

赤鬼。

精靈們是這麼稱呼他的。

在精靈的眼裡，紅色是不祥的顏色，那代表火光與災難。鮮豔的顏色出現在森林也往往與毒素掛勾。而精靈族除了白皙的皮膚，最讓他們引以為傲的便是鮮亮的頭髮，精靈大多是金髮或是綠髮，在他們眼裡那意味著生機盎然，是他們與森林密不可分的一種連結。

而他的頭髮是紅色的，比晚霞還絢爛的紅色，像是下一秒就要燃燒的烈焰之色。

祭司不願透露有關他的預言，沒有精靈願意讓同齡的孩子跟他一起相處。他生活在這個聚落，卻像是不曾存在那樣。

他的父親每個禮拜都會幫他剪頭髮，儘管根本沒有長長多少，因此他從未留過長髮，即便他很嚮往。母親還特地買了一個大大的頭飾，盡可能地減少他的紅髮出現的範圍。這些他都知道。他配合著父母掩蓋自己的紅色頭髮，盡可能穿戴多一點的綠色服飾，一點、一點把自己埋葬。

「赤鬼來啦！」孩子們大叫著一哄而散，而他只是想加入遊戲。

「預備、攻擊！」碎石不規則的從四面八方丟來，他只能摀住眼睛。

碎石子一點都不痛，可是他還是委屈地想哭，他聽到趕來的成年精靈對孩子的唸叨，「即便是赤鬼也不能對他丟石頭啊。」

他不懂即便是甚麼意思，他只知道這裡沒有精靈歡迎他。

走進森林裡他低頭像往常一樣蒐集紅色的東西，彷彿這樣做就可以證明他也可以生活在這裡。他懷裡抱著紅花、紅蘑菇，繼續往森林深處走進。

直到走到祭祀的神木他才停下，熟練地鑽進一旁不起眼的樹洞把戰利品通通放下。坐在斜坡上仰望著巨大的神木，他才不相信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呢，就算有也肯定也不是為了守護他而存在的，倘若神無法守護他，那為甚麼要信仰祂呢？

再過去便是聚落邊界了，那裏有世界上唯一喜歡他存在的在等候他。想到這他迫不及待地起身，沿著坡往上走，接下來的路被巨木給堵住了。他向上爬，爬到熟悉的樹洞，洞裡還有一個小孔，小孔對面是其他聚落的領地，這裡只是結界魔法的小小瑕疵。他緊緊盯著洞口，直到另一雙黃色眼眸出現。

他終於笑了。

古老的傳說

那是一個不尋常的夜晚，所有精靈都跪在自家門前祈禱，希望新生兒能平安落地。但當他平安降生的時候，精靈們開始後悔自己的禱告，他是應該胎死腹中的孩子，他的誕生帶來前所未見的慌亂。

他的頭髮是紅色的。

精靈大多是黃色或綠色的頭髮，即便再怎麼不同，也只是淺淺的銀色。像這樣鮮豔的紅色頭髮還是森林第一次見。精靈們議論紛紛，紅色那可是災厄的顏色啊，從來沒有精靈那樣，他真的是精靈嗎？

很快消息就傳到其他聚落裡，每家每戶都在談論這奇怪的嬰孩。一開始只是這樣而已。

後來紅髮精靈逐漸長大，彼時他才剛剛懂事，親生父母不願意養育他，所以他在祭司家裡落腳，即使是精靈裡最該擁有善心的祭司都對紅髮精靈抱有警惕，所以他們也並不親近。沒有精靈聽過他開口，有些臆測說他也許是啞了。但有精靈稱聽見美妙的歌聲，但前去查看時卻只看到一抹紅色閃過，那也許是他的聲音。不過沒有精靈想去驗證。

再後來，奇怪的災難接踵而至，頻繁的森林大火，氾濫的洪災，有些精靈聲稱自己噩夢纏身，有些精靈說半夜出現鬼火，各種怪力亂神的謠傳甚囂塵上。 

「朱殷」，精靈們開始這樣稱呼他。那是古語中災難的意思。

雖然精靈們對他的待遇一直稱不上好，但從那之後就對他更加惡劣了。朱殷沒有任何反抗。他被送往首都的高塔，那裡是各個領域的研究者聚集的地方。在那裡他被抽血、手術、實驗。有過多殘忍的細節筆者不願贅述，但研究紀錄裡，朱殷一直都表現的很配合，甚至有研究者表明朱殷會嘗試討好他。

然而朱殷所付出的努力都沒有用處。在首都發生了一起夜間襲擊，目擊者聲稱自己見到了紅色頭髮。所有精靈都知道朱殷可以說是被囚禁在高塔裡，但他的證言被採納，朱殷因此必須接受審判。一夜之間滿城風雨，所有精靈都在要求嚴厲判刑，這可是他們等待已久的機會，現在終於有正當理由可以審判他了。

精靈王迫於民意，判處朱殷死刑，審判在歐赫112年2月27日執行。

幾乎所有的精靈都來到首都只為見證這場審判，為了安撫民心精靈王核准了大部分的入境批准。在人滿為患的廣場，朱殷被羈押著走上刑台。他沒有留下遺言的機會，也沒有紀錄記載他的辯解。

最後，朱殷掉下了一滴眼淚，抬頭對群眾說，「我詛咒你們。」

咯，一切歸於寂靜。精靈們開始歡呼、擊掌，在首都浩浩蕩蕩地舉辦了兩天的祭典。沒有精靈為朱殷傷心。

但災難並沒有因此停下，大火、水災仍然在各地頻繁發生，在朱殷死後的十年裡，仍然有謠傳是因為他的降生、以及他最後的詛咒才引發災難。

終於，歐赫135年8月24日，有研究者發現位於憐昔邊界的魔法陣出現了強烈的元素錯誤，因此才導致了各地的災難頻發。精靈王與研究者們花了五年的時間才終於修復魔法陣，一切終於平靜。

當然，沒有精靈認為朱殷是冤枉的。

以上是關於第一位紅髮精靈的所有記載，筆者翻閱了諸多文獻，但沒有任何紀錄載明他的名字，所有對他的敘述都是以朱殷這個代號為記錄。非常慶幸的是，在筆者游歷時與一位年老的祭司交談，他是當時唯一主張朱殷無罪的精靈。據他所述，他曾在朱殷死前與他有過交談，但無論他說什麼朱殷都沒有反應，在他失望的要離開前，他問了朱殷他的名字。

「蘿貝沙。」他終於開口。「你可以、叫一次，我的名字嗎？」

說到這祭司忍不住淚目，「你當然是無罪的，蘿貝沙。」

以上。以此謹記，但願我們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。

(明顯與前頁筆跡年代有所不同)

蘿貝沙，你說的對。

我們合該受到詛咒。